《乌合之众》

3、“从众”是每个人都无法戒断的本能

本期文案6300字，音频约23分钟。

群体的定义

首先，什么才是勒庞所说的群体？

只要是一群人凑在一起就可以了吗？不是的，像是在广场上闲逛的人群，虽然在空间上聚集在了一起，但是他们并没有共同的心理诉求。而如果这个时候有人大喊说：“地震了，赶紧跑。”所有人都开始往空地上奔跑，这一瞬间，人们有了一致的自保心理，群体就形成了。

拥有相同的心理诉求就是群体的定义。

即便在空间上没有聚集在一起也是可以的。最典型的就是股民，虽然散落在世界各地，但是他们都有通过股票获利的共同心理，所以他们就构成了一个群体。或者说有当什么国家大事儿发生，很多人共同考虑这件事情的时候，也就构成了一个群体。

有人解释认为说那些被严格组织起来的人群，像是学生，企业员工或者是军队，是不属于勒庞所说的这类群体的。但是我还是觉得，即便是高度组织化的人群，依然会表现出部分乌合之众的特征，在后面的讲述中我们都可以自己试着辨别一下。

在个人进入群体之后，个人意识会被群体心理所替代。群体的整体表现与个人的表现完全不同。做一个形象的比喻就是每个个人都是一个细胞，而群体则是这些细胞所组成的生物。整个生命体和它身上某个单独细胞的表现当然是完全不同的。

无意识

之所以会出现这样的结果，原因是彻底被无意识所支配。人们自诩的理性力量，在生活中所起到的作用其实是非常有限的，我们以为自己的一举一动都是来源于理性，但其实绝大部分行为都是出于毫不自知的隐藏动机。

有一位曾获诺奖获的科学家就做了个调查，他研究那些所谓的成功人士在做关键决策时候，到底是出于理性还是直觉，结果竟然是60%的关键决定都是出于直觉。

如果说理性是浮在海面上的冰山，那潜意识则是深陷于海洋之中的巨大冰体。

原因1：本能

群体之所以会表现出完全不同于个体的特点是出于3个原因，本能、传染和暗示。

首先是本能的力量。在漫长的人类演化过程中，我们都是群居生活的。群体代表着一种天然的正义和力量，对我们的祖先来说群体即是正义，数量的多少就决定了力量的大小。所以从群体当中获得正义感和力量感是一种深刻在我们骨子里的东西，到今天依然如此。

当我们一个人的时候，来自文明社会的教育和道德规范都会对我们的行为起到约束。可是加入群体之后，因为“法不责众”，这种约束自然的消解掉了。

群体之中的每个人都变成了无名氏，所有人都共享一个名字“群体”。个人再也无需为自己的行为承担道德和法律上的责任。

所以，群体表现出来的，就是最为原始的本能表达和情感宣泄。

原因2：传染

第二个原因，群体情绪的相互传染，对群体特征的形成也是起这决定性的作用。

我们的祖先在群体中获得安全感和力量，先决条件是需要能够感知同伴的想法和情绪。于是，我们进化出一种叫做镜像神经元的神经细胞。它让我们学会模仿，获得对其他人的同理心，由此也才渐渐的发展出了语言、音乐、艺术，使用工具等等的能力，这就是进化过程中的伟大进步。具有这种能力就可以看做是当时具有“情商”的表现。那有了这样的生物学基础，情绪就可以在群体当中不断的传染。

那为了适应远古时代的群体生活，所以那些感性的、本能的情绪会被快速的传染，只可惜，现代文明所要求那些理智的思考和复杂的推理却没有被包含在内。

书中有个例子：

话说在1523年6月的伦敦，有位算命先生预言说：“泰晤士河将在半年之后暴涨，整个伦敦城都会被淹没。确切时间是第二年的2月1日。”之后的几个月当中，无数的盲从者喋喋不休的重复这个预言，并且开始逃离伦敦，而这样一来，就有越来越多的人相信它。

眼看就要到预言的这一天了，已经有至少两万人逃离了伦敦城，即便是当时附有学识的神职人员也不例外。就有一位教堂的院长对此深信不疑，他用了极高的代价在高山上修建了一座城堡，囤积了足足两个月的生活必需品，然后带着教堂的全体职员及家属都搬了进去。

最后的结果当然是虚惊一场，算命先生为了平息众怒，说自己的计算弄错了一个小数点，把日期提前了整整一个世纪。

这样的胡言能在群体之间得到信任与传播，这种对自然恐惧的情绪力量，确实具备了传染病一样的威力。

难道我们能给出的解释仅仅就是当时民众的愚昧吗？那到了今天，那些漏洞百出却被肆意传播的谣言就销声匿迹了吗？应该并没有吧。我们和当年逃离伦敦的民众其实并没有本质的区别。

原因3：暗示

第三个原因勒庞叫做“暗示”。但是对于“暗示”到底是什么，勒庞没有说得很清楚。这就有点像是一种被催眠和不断的自我催眠状态。

勒庞观察到：当个人进入群体，在被情绪传染以及本能得到释放之后，个体就变成了一台完全听命于外部信号的肉体机器，指挥他行为的不再是有意识的大脑，而是只做应激反应的脊椎神经。这就好像是我们初中做的青蛙实验，刺激青蛙裸露在外的神经，每一只青蛙都会做出完全一致的应激反应。

当我们在脊椎神经的操控下，产生了行动之后，更糟糕的事情发生了。我们自己还会不断的把自己的行为给合理化，不断的进行自我暗示，告诉自己“我这样做当然是正确的”。

于是就在外部刺激和内部自我证明的推动下，个人的理性和自控力量遭到毁灭性的破坏。

到了这个时候，有着明确身份和独立性格的个人已经消失了，成为了一个不再受自己意志支配的玩偶，成为了群体的奴隶。

我们回想一下攻陷巴士底狱那个前来围观，最后却亲手杀死监狱长的厨师，以及今天那些深陷传销无法自拔的人，一定可以更好的理解勒庞口中的情绪传染和催眠暗示。

所以勒庞说，只要成为了群体当中的一员，就在文明的阶梯上倒退了好几步。个人单独存在的时候拥有清醒的意识，他当然是一个温和的有教养的，对自己的性格缺点有基本的认知，能够约束自己语言行为的文明人，但当他沦为群体一员的时候，就立即退化成了原始人。

个人做事儿往往都有明确的目标，可是群体中的个人却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这就像我们之前做的类比一样，一个生物确实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可是构成他的生物细胞却完全无法理解。

群体中的个人不过就是一粒沙，他们只能任凭无意识的激潮吹拂席卷，被带到任何一个地方。

精英能否独醒

肯定会有同学想问：“那难道就不会有几个睿智而理性的人不受传染和暗示的影响吗？”勒庞的说：就算是精英，在群体当中也难以避免自己被无意识支配，也依然难逃沦为乌合之众。

人与人的智商当然是有巨大差别的，像我这样愚笨的人，与那些伟大的科学家相比肯定是判若云泥。不过勒庞却认为，在涉及到信仰、政治观点、道德评价和个人爱憎这些本能与情感领域的时候，我和科学家之间似乎就不再有多大的差别。

群体能消灭个人的独立意识和独立的思考能力。在进入群体之后，我们表现出来的都是一样的平庸和愚蠢，精英理性的智慧肯定会被愚蠢的洪流所淹没。

之前我们提到在法国大革命期间，那些心肠慈悲，看见只小鸟手上都会流泪的人，却毫不犹豫的听命于最残暴的提议，把完全无辜的人送上断头台。

如果这些都是底层暴民的话，那在法庭上呢？在议会里呢？法庭上陪审团会通过他们作为个人觉不会支持的判决；在议会中，构成群体的议员们会执行他们作为单独个人的时候，都会反对的法案。

在法国的国民公会当中，每个委员都是知书达理，行为温和的开明人士，但这些宽和的人构成群体之后的表现则完全截然相反。

勒庞铁口直断：在群众当中根本不存在理性的人。

极端的群体

群众屈服于种种原始的冲动，这些冲动都趋于某个极端，而且极为强烈。都不用说什么个人利益了，就连生死安慰也难以和群体的原始冲动相提并论。

话说在一次十字军东征的时候，十字军被团团围困，士兵们心灰意冷无心战斗。任何的惩罚和激励都毫无作用，甚至将领们直接放火烧掉营地，士兵宁愿葬身火海都不肯上阵杀敌。

就在将领们束手无策的时候，一位牧师想出了办法，他编造了一个故事：说自己在几个星期之前遇到了危险，当时他高声向上帝呼救，结果上帝显灵，还赐予了他一根可以拯救世界的长矛，然后上帝把长矛埋在了土里，告诫牧师说挑选12个人来此地就能挖出长矛，就保佑十字军战无不胜。

后面的事情我们猜都猜的到了，这当然是牧师事先安排好的，派12个人就真的挖出了这只神圣的长矛。士兵们士气大镇，尽管他们各个饥肠辘辘却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急着上阵抗击敌军。

从这里例子中我们明显的可以看到，对于一个群体来说，从一个极端到另一个极端，是轻而易举的事情，这期间的变化简直可以说是如行云流水般的自然。

另外，群体的极端表现为不承认障碍的存在。他们不承认在理想和现实之间存在隔阂，而试图向他们说明这种障碍存在的人甚至会被视为障碍本身而被摧毁。

在宗教盛行于欧洲的年代，神职人员随意用火刑来对付那些所谓的异教徒，最有名的应该就是被烧死在火刑柱上的天文学家布鲁诺。一位主教曾说：“讨论地球的性质和位置，决不能帮助我们实现对来世的希望”，那些不符合群众理想的主张都被视为是一种无法忍受的障碍。

话说在古希腊时期有一位美貌的数学家兼哲学家，叫做希帕蒂亚。但是当时一位受过教育的女性，生活在亚历山大城绝对不是一件好事。因为当时的基督徒认为哲学和科学活动都是应该被禁止的异教徒活动。结果希帕蒂亚就成为了群众血腥躁动的牺牲品。她被群众殴打致死，残缺的尸体最终被丢进了亚历山大图书馆的火堆上焚烧。

在群众看来，希帕蒂亚的博学已经构成了对他们信仰的障碍，而粉碎这个障碍就是他们的当务之急。

理性的个人是可以接受不同意见，可以接受矛盾，进行和平的讨论的，但是群体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的。对于别人提出的想法和意见，他们要么全盘的接受，要么就是一概拒绝。在群体的心中，只有极端的绝对真理或者绝对谬误。

然而，在群众看来，数量就代表着绝对的真理，任何人融入群体之后都会感觉到自己天然的正确性与合法性，并感知到群体数量所赋予的力量。这种力量足以让他产生杀人劫掠的念头，而且在行动了之后出于正义的错觉，不会觉得自己是邪恶的，心中反而会被一种悲怆的情绪所笼罩。所以，任何所谓的障碍都会被群体所推到。

智力泯灭

第二个特征是群体中个体的智力泯灭。

先来看个事例，话说在18世纪的早期，欧洲存在一种疯狂的行为称之为“圣梅达尔的痉挛者”。来自欧洲各地的人会聚集到他们最敬爱的圣·帕里斯神父的墓前，因为他们深信神父可以治愈所有的疾病。但是这些蜂拥而至的信徒在坟墓前不仅仅是扫墓祈祷，而是声称自己前来可以进入某种通灵的状态，倒在地上抽搐并且大声的哀嚎。一旦第一个人进入了痉挛状态之后，这种奇怪的暗示就会快速的传染给周围其他的人，结果大家纷纷倒地，变成一种群体性的狂乱。

我想这样的场景一定是非常的可笑，当时在场的群众但凡有一丝观察和自觉能力尚存，就不会做出这么荒谬的事情。但可惜并非如此。那如果同学们觉得这是愚昧的底层民众才会出现的集体幻觉，我们就再来看个例子。

话说法国海军中的一艘护航舰，正在奉命搜索在风暴中失散的一艘巡洋舰，那天风和日丽。值勤兵突然高喊说发现了一艘船，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集中过去，他们确信自己清楚的看到了一艘载满了人的木筏。在接近目标的过程中，他们甚至看到船上的人挥舞双手大声呼救。

然而，这一切不过是又一次的集体幻觉。到达近前，人们发现哪里有什么呼救的遇难者，哪里有什么木筏，这不过是一堆从附近海岸漂浮过来的树枝，直到这个时候，大家的幻觉才消失在这一目了然的事实面前。

在这个例子中我们可以清楚的看到，船员们构成了拥有共同期望的群体，在第一个船员高喊发现船只的时候，提供了一个暗示，紧接着传染的机制开始发挥作用，所有人都接受了这个暗示，并且完全相信，陷入了集体的幻觉当中。

一个经验丰富的船员，在航海过程中是就有非凡的观察力的，这是他们长期与海洋搏斗所累积的经验，但是刚才例子中我们所看到的一切，与我们以为的完全相悖。

勒庞总结了群体中个人智力泯灭的四个阶段，依次是：

• 自我意识模糊；
• 独立思考能力下降；
• 判断力与逻辑被暗示和传染导向同一方向；
• 残存的智力被彻底摧毁。

如果你觉得这两个例子都太愚昧可笑的话，我们在来看一个离生活比较近的。

话说在密西西比股票风靡整个法国的狂潮中，人人都扑了上去，都希望通过股票市场大赚一笔。而有两位德高望重的学者，向来老成持重，富于理性。他们是清醒的，都认为这不过是愚蠢民众的狂欢，并且互相祝贺彼此没有同流合污。

可没过几天，这两位学者就在股票交易所碰面了，原来他们两个也受到感染前来购买股票。见面第一句话就是：“怎么你也来了？”然后，他们两个高谈哲学、宗教和科学，对股票这件事儿只字未提。但他们心里已经知道，任何人，哪怕是自诩理智清醒的人，都难以抵御暗示和传染的影响。

我们常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认为说群体总是要比个人聪明的，但勒庞说这绝无可能。

当个人汇集成群体的时候，绝对不会发生集思广益，智慧闪光的情况。群体的叠加只能增加人们的愚蠢，智力反而会大幅度的下降。勒庞说：我们不能肯定作为独立的个体，伏尔泰是最聪明的，但我能肯定的是，伏尔泰一定比身处群体当中的个人，甚至是比整个群体都要更加的聪明。

总结

我们简单的总结一下今天的这期节目。

1、构成群体的关键不是空间上聚集在一起，而是拥有共同的心理诉求。在同一个广场上闲逛的人群不构成群体，但是分散在世界各地股民，和共同关注同一大事件的群众则构成了同一群体。其实真正主导我们个体行为的并非是理性，而是无时无刻不在的无意识。群体就是可以放大无意识对个体的作用。

群体可以看作是一个全新的生命，而群体中的个人只是这个生命当中的某个细胞。群体会表现出与个人完全不同的特质。而生命对于细胞来说是更高纬度的存在，细胞是无法知晓生命的想法的。

2、群体之所以与个体表现出巨大的不同，是出于三个原因：本能、传染和暗示。

本能：我们都是群居动物，从群体当中获得安全感和力量感是天然的本能，在加入群体之后，因为法不责众，所以之前针对个人的种种道德和法律约束会消解，取而代之的是最原始的本能表达和情感宣泄。

传染：因为我们要在群体中生存，就需要能够相互理解的同理心，这为传染提供了生物基础。但是远古时代的生活只需要那些感性的和本能的情绪在群体当中传播，现代文明需要的理智思考和复杂推理统统被关在了门外。

暗示：勒庞所说的暗示是一种外在催眠和自我催眠同时作用的状态，个人的理性和自控力在这样的状态下被彻底摧毁，最终沦为群体的奴隶。

3、精英也无法独善其身，精英与我们在智力上有确实有着巨大的差别，可是在原始的感情能力方面并无二致。群体在消灭了个人的独立意志和独立思考能力之后，精英的表现也和普通人一样的愚蠢与平庸。

4、群体表现出残暴和极端的特征。群体对别人提出的意见表现得相当极端，要么全然接受，要么一概拒绝。在他们心中只有绝对的真理和绝对的谬误。群体不承认障碍的存在，如果有人试图说明理想与现实当中的隔阂，那他甚至会被当做是障碍本身。

5、群体中个体智力的泯灭。个人进入群体之后会经历自我意识模糊，独立思考能力下降，被暗示和传染裹挟的过程，最终残存的智力会被彻底摧毁。群体的特征从来都与智慧无关，永远都表现出令人无法想象的愚蠢。

那关于群体特征这个话题我们并没有说完，除了残暴极端和愚蠢之外，勒庞还有许多令我拍案叫绝的结论，下期节目我们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