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太极5、掌控群体行为的底层代码
本期文案6600字，音频约24分钟。
前情回顾
在上期节目当中，我们细数一些群体明显不同于个人的特征：
- 1、形象思维接替了理性思维方式。群体很容易被各种各样的幻觉控制，当进入群体之后，就难以察觉幻觉和现实之间的差别。就像原始人要判断一艘现代军舰的战斗力，他们只会看形象外表，看它有多少根烟囱。
- 2、群体所能接受的观点，一定是简单明了和绝对的。复杂的推理和思辨，在群体面前毫无力量。他们要的只是非黑即白，直接明了。
- 3、正如瞎子的耳朵特别灵敏一样，作为智力泯灭的代偿，群体的想象力特别的卓越。他们关注的永远是那些最传奇，最不寻常的事情。然而，推动文明进步的，恰恰正是群众卓越的想象力，想象要远比真相起到更加重要的作用。几乎所有的权利都建立在群体的想象之上，那些重大的历史事件，也都是群体想象力剧烈变化的后果。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掌握了影响群众想象力的艺术，也就掌握了统治他们的力量。
- 4、群体渴望强权，他们从不会听命于温和，他们只向欺压自己的暴君低头。而专制者一旦失去权利，群体会在转瞬之间将其踩在脚下。那如果权利时断时续的时候，那群众也就变得反复无常，要么在压制下卑躬屈膝，要么就在放松当中无法无天。
- 5、群体的本质竟然是保守的。他们迷恋一切传统的东西，对新事物有着根深蒂固的恐惧。看上去群体为了改朝换代不惜发动暴力革命，但其实他们并不是为了推进整个社会深层次的变革，而仅仅就是一种发泄手段。就算放任不管，他们也很快就会对自己所造成的混乱感到厌恶。
- 6、智力泯灭的另一个后果就是群体性的谎言，在经历第一个谎言出现，之后被肯定，最后经过暗示和传染全幅度的扩散这整套过程之后。群体会完全笃信最开始出现暗示，并也相信自己的所谓判断，最终变成所有人自己都相信的共同的谎言。群体的证词很不靠谱的，并不是人们故意在说谎，但群体所表现出来的却总是在撒谎。
- 7、因为群体并不自知的谎言，和卓越的想象力，我们对于历史就应该有重新的认识，历史早就已经失去了它本来的面目，被保存下来的不过就是人们想象的产物罢了。群众的历史观从来都是善变和混乱的。对于历史的记录，真实并不是最重要，重要的是人们希望什么东西被记录下来，什么东西能够打动自己和别人。
- 8、群体的道德，我们之前说的所有例子，都在指责群体的愚蠢、偏执和残暴，那这样看来群体一定就是不道德的。但是，如果道德的定义当中还包含了舍己为人，勇于奉献和对理想的渴望，那么群体表现的非常道德。那些名誉、光荣和爱国主义之类的信念，对于群体当中的个人是影响巨大的。历史一再的向我们展示，群体为了那些自己一知半解的信仰和信念就可以英勇的面对死亡，只有群体当中才有出现如此伟大的献身精神。
长期间接因素
在之前的节目当中，我们主要介绍了群体的特征，理智的个人在进入群体之后表现会如此的大相径庭，原因是原始的本能被释放，在暗示和传染的影响之下，被无意识所主宰。那我们再深入一层，又是什么在影响着群体的行为呢？决定群体行为的底层代码到底是什么？
关于这个问题，勒庞为我们总结了两大因素，分别是间接因素和直接因素。
所谓间接因素就是一些观念的长期影响和思想的长期沉淀，所以这个间接因素可以理解为长期因素。比方说，在法国大革命的例子当中，启蒙运动带来那些自由、平等、博爱的思想，被传播了上百年，已经被各个社会阶层所接受，这就为法国大革命的突然爆发做好了长期的思想准备。
那与间接因素相对的直接因素，也就是短期因素，很像我们常说的导火索。那像是攻打巴士底狱，导火索被点燃，唤起了法国民众的革命情绪，后面的事情我们就很清楚了。
有一个非常形象的比方，间接因素就像是长时间的虫啃蚁噬，直接因素就像是一次猛烈的台风，房屋看上去是被台风摧毁的，但其实他的内部早就已经是千疮百孔了。
我们先来看看长期间接因素，他们分别是民族、传统和时间。
间接因素1：民族
民族在勒庞看来是最最重要的因素。
每个民族都有他自己的特点，这个特点形成了各自的民族性格。每个民族文明当中的一切成分，都是民族性格的一种外在表现。民族性格具有强大的力量，是不会被轻易改变的。
如果一个暗示迎合了民族性格中的某一特性，那么他就会被放大，但如果他与民族性格相反，那即便这个暗示被传染开来也会转瞬即逝。
比方说，英国的南海泡沫和法国的密西西比泡沫。在这两场股票泡沫中，法国人和英国人都渴望通过股票市场立刻拥有巨大的财富。
而与法国人的不同之处在于，盎格鲁萨克逊民族骨子里的那种强烈理性发挥了作用，除了一部分从始至终都持反对意见的当权者之外，即便是普通民众，也没有完全陷入到这场疯狂的游戏里面去。
所以法国人的疯狂持续了整整四年，而这样的闹剧在英国只进行了8个月。勒庞认为，正是这种民族与民族之间的巨大性格差别，才决定了今天的世界格局。
间接因素2：传统
第二个长期间接因素，是传统。
一个民族过去的观念、欲望和感情构成了自己的传统。今天我们看到各种民族所表现出来的不同信仰、制度和文化，实际上都是过去岁月里已经形成的一种惯性，这种惯性将继续影响着这个民族的未来。
如果我们把一个民族看成一个生命体的话，那么传统就是他最最重要的代代相传的基因，虽然在遗传的过程中，也会有基因突变这样的变化，但总的来说是极其稳定的。
在这里勒庞下了一个定论，人类是依附于传统而存在的，一旦脱离传统，任何的民族和文明都将消失。我们人类从诞生以来一直围绕传统进行着两大努力，一个是建立传统，另一个就是在原本有益的成果变得破败不堪的时候摧毁它。
所以我们一直都在稳定与求变之间寻求一个微妙的平衡。如果传统过于牢固，就难以发生变化。勒庞对标的例子是我们中国，当时是清政府时期。他说我们死气沉沉的固有习俗，让整个国家没有任何的改进能力。
最理想的状态是保留过去的制度，同时用不易察觉的方式一点一滴的进行修改。这非常的难以做到，在稳定和变革之间寻找到那个平衡点是非常困难的一件事情。
勒庞认为做到这件事情的只有当年的古罗马和近代英国。现在我们可以和勒庞说，做到这件事的还有我们现代中国。
间接因素3：时间
第三个长期间接因素，是时间。
时间是世界万物的真正创造者，同时，它也是世间万物的唯一毁灭者。传统的形成，民族性格的养成当然需要依靠时间的积累。所以我们所说的民族、传统和时间这三个决定群体行为的长期间接因素是相互紧密咬合在一起的。
没有哪种统治可以在一夜之间拔地而起，政治和社会组织都是需要数百年时间才能创造出来产物。封建制度和王权在建立之前都经历了数百年的混乱。也正因如此，勒庞在面对群众的崛起的时候深感不安，因为想要得到平衡的发展，除了时间之外，别无他法。
其实从刚才的讲述当中，我们已经感受到，无论是民族性格，传统还是时间，都是短期之内无法改变的东西。想要通过短期的外力来扭转一个民族的方向，几乎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但是这和我们对世界的理解似乎很不一样，最起码有两点，政治制度和国民教育，但凡对自己的民族有思考的人，都会非常的重视这两点。因为这就是可以改变或者说拯救民族于水火的力量啊。优秀的政治和教育制度是明明可以改变群体的行为的，但是勒庞认为大错特错，政治和教育制度对也此无能为力，甚至还会提供反作用力，让事情往更糟糕的方向发展。当然了，勒庞的这个观点我也并非尽数认同，但还是把他的想法传达给同学们，请同学们自行判断。
政治制度
我们先来看政治制度。几乎所有人，包括我在内，都觉得制度能够改变社会的弊端。可是勒庞认为，制度是什么？观念和习俗的产物。而观念和习俗是刻在我们民族骨子里相当稳定的东西，并不会因为一部法典的颁布都被彻底改写。
一个民族是没有办法随意选择制度，就像没有办法随意选择自己头发和眼睛的颜色一样。每个民族自己的性格，决定了他们要如何被统治。一种政治制度的形成需要上百年的时间，而如果要改造它则同样如此。
而且我们这个世界上并不存在一套绝对的好制度，制度本身并没有好坏之分，只能看他是否合适某个民族。
比方说我们本以为共和制要比君主制更加的民主，人民也要更加幸福。但真实的情况确是如何呢？英国，这么民主的国家还生活在君主制的统治之下，反倒是那些拉丁美洲和非洲的民主共和国，表现出十分嚣张的专制主义。尽管他们颁布了宪法，建立了共和制度，可决定他们命运的是他们自己的内在性格，而不是哪一届的政府。
那关于制度建设，勒庞非常推崇英国人的做法，他们一直秉持着这样的原则：以事实为依据，只考虑修订的政策是不是行之有效，坚决不搞理想主义的公主病。政策的制定都极具针对性，不会想着要一次解决更多的问题。只有在感受到非常不满，且能够有效消除这种不满的时候才进行变革。
这是典型的英美保守主义的制度建设特征，理想中的美好，也是要从现实中一点一点的改进得来的，这让英国人有章可循，从容不迫。而法国人正好相反，他们为心中的理想愿意推到一切，结果却是在志在推翻专制的大革命之后，他们迎来了一套更加强化，更具压迫性的专制统治。或许我们应该承认，集权制就是法国民众需要的产物。
勒庞总结说，一个民族的伟大和衰败都与制度毫不相干，他们都是受到自己的民族性格支配，凡是与民族性格不相融合的模式，都不过是一件借来的外套，一个暂时的伪装。
但是几乎所有人都意识不到这一点，人们将不满归结于某种制度，又将希望尽数寄托于某种新的制度，赋予新的制度一种能够创造幸福的超自然力量。正因如此，为强行建立某种制度的血腥战争与暴力革命一直都在不停的发生。
教育
我们再来看教育，在我们看来，教育当然是可以彻底改变一个人的，但勒庞却说：教育既不会使人变得更道德，也不会是人变得更幸福，他既不能改变人的本质，也不能改变他的性情。
当然了，勒庞抨击的主要是应试教育，一个年轻人从小到大，死记硬背教科书，自己的独立思考却从来用不上，那教育给他带来的只有背书和服从。应试教育不仅没有教会生存的必要技能，反而还会唤起个人对现实的不满，工人不想做做工，农民不想种地，中产阶级除了当公务员吃皇粮之外不愿意从事其他职业。很多人在社会中找不到自己合适的位置，这就是在培养社会的敌人，他们对自己的命运愤愤不平，一旦被动员就有可能起身造反。
勒庞推崇的教育是英国人那样，他们的教育不是建立在啃书本上，而是建立在专业课程上。英国的工程师不是在学校学出来的，而是在从车间里训练出来的。所有孩子应该以学徒的身份，直接去到生产的第一线，去用自己的眼睛和耳朵感受，用这种亲身经历的方式累计经验，获得判断力和真实的生活技能。
正因如此，英国的年轻人很快能找到发挥自己能量的社会位置，并且他不只是机器上的一个零件，而是变成了一部发动机。
那好，民族性格，传统和时间是影响群体行为的长期间接因素。我们自以为可以扭转群体方向的政治和教育制度，其实并没有我们以为的那样有用。
我们再来看看影响群体行为的短期直接因素。之前所说的长期间接因素赋予了群体心理某些特定的属性，那短期直接因素的作用就是一根引爆起群众的导火索。
第一根导火索：形象
之前我们也说群惯用用形象思维，很容易被鲜明的形象所打动。之前我们举了原始部落用烟囱的多少来判断军舰战斗力的例子。我们再来看一个怎么用形象把民众激活的例子。
话说在1718年的苏格兰，有一位木匠特别讨厌猫，但总是有猫在他家的后院聚集。他感觉这些可恶的猫都是要折磨他的女巫。他说自己拿刀砍杀那些猫，其中有三只猫分别是屁股，背脊和腿被他砍伤了。
几天之后，当地有两位老妇人去世了，在他们的尸体上人们发现一个背部有伤，另一个臀部有伤。于是木匠认定这就是被他砍伤的两只猫，这个消息传遍了全国，所有人都开始搜寻剩下第三个女巫。
很快，他们找到了一位摔断了腿的老太太，她面目可憎，一看就是女巫，他家都觉得这就是木匠砍伤的第三只猫。他们立刻就把老太太投进了监狱，第二天就被折磨致死了。
我们从这个事例当中可以看到，经过一番艺术处理的形象，就是具有一种神奇的力量，可以在群众的心中激起可怕的风暴。面对群体，任何的说理和论证，都无法战胜那些鲜明的形象。
第二根导火索：口号
民众会把自己潜意识的希望，寄托到一些似是而非的口号上。比如说民主、自由、平等之类的。他们的含义其实极其模糊，却蕴含着巨大的力量，仿佛他就是解决一切问题的灵丹妙药。
其实很多口号到了现今天，它所代表的意义已经与它原本的含义完全不同了。但这并不影响他对群众的影响力。
比如说“共和”这个词，他是希腊人创造出来的，而古希腊共和国，本质上是一种贵族统治制度，是贵族之间的共和，依然建立在奴隶制的基础上，没有了奴隶制“共和”并不存在。
再来说“自由”，他同样诞生于古希腊，但是在古希腊，民众连思想上的自由都没有得到过，谁敢出言议论神灵、法典和习俗就等于犯下重罪，这样的“自由”哪里会是今天我们以为的那样呢？
再比如说“祖国”，对于古希腊的雅典人和斯巴达人来说，他们只崇拜自己的雅典城和斯巴达城，他们从来就没有统一在希腊的名义之下。
这些词语的意义会随着时代变迁发生深刻的变化，相同的词语在不同的民族那里也有不同的意义。比方说民主这个词。在拉丁民族看来，民主是说个人一直要服从国家意志。而在盎格鲁萨克逊民族，特别是美国人看来，民主标志着国家意志尽可能的服从个人意志的发展。同一个词语在两个不同的民族拥有两种完全不同的解释。
这些词语有着巨大的威力。如何利用和解释这些词语口号，就是政治家最最重要的任务之一。
比方说雅各宾党人用自由、博爱的口号，却建立了专制政权和法庭，进行着恐怖的大屠杀。再比方说在大革命之后，地租变成了土地税，盐赋变成了盐税，徭役变成了间接摊派，商会和行会的税变成了商业税。执政者把一些令人生厌的词语做了修改，但其实他们的本质没有太大的变化。但这能有效地防止群众反感。
统治者的艺术如同律师的诡辩一样，一定要懂得遣词造句。
第三根导火索：幻象
自从有了文明，群体就一直被自己的幻象所包围着。从对自然的敬畏，到对神灵的崇拜，再到后来不相信超自然力量，而把注意力集中到人文科学领域，无数的人生价值观被再次诠释，又被我们当做信念在恪守着，于是哲学的幻象成为了一个时代的风潮。
不论哪一种幻象，都拥有者牢不可破而又至高无上的力量。我们需要幻象给自己提供意义，这就是神灵、英雄和诗人存在的原因。而从100多年前开始，科学承担起了这个任务，但是在人类渴望幻象的心灵中，科学给不了过于慷慨的承诺。迄今为止他也没有给我们提供任何令人着迷的理想，这是满足不了我们渴望幻象的本能的。
勒庞认为，推动民族演化的原因永远不是真理，而是谬误。就像当年社会主义之所以能如此强大，其实在于他给了民众一种美好的幻象，敢于向人们承诺幸福。群众从未渴望过真理，面对自己不喜欢的证据，他们拂袖而去。凡是能向他们提供幻象的，都可以很容易变成他们的主人。凡是让他们幻象破灭的，就都会沦为他们的牺牲品。
有句话说的很准确：“人类并非是一种理性的动物，偶尔去感动。人类本质是一种感性的动物，偶尔才会去思考。”毫无疑问，幻象引起的激情和偏执，让人类走上了文明之路。
比方说上帝，如果不是犹太民族的坚信，耶稣也不会从一个木匠之子变成一个持续两千年之久全能的神，重要文明的形成都以他为基础。
在比方说伊斯兰教的创立，如果不是阿拉伯民族无与伦比的虔诚，也不可能最终建立起庞大的阿拉伯帝国。
还有，如果不是法兰西民族对民主和自由的狂信，拿破仑这样一个区区炮兵中尉，又如何能在等级森严的制度下，征服几乎全欧洲的民族与国王。
理性虽然永远都会存在，但是文明的动力仍然是各种感情，像是尊严、自我牺牲、宗教信仰、爱国主义或者是荣誉和爱这些东西。
我们自己当然觉得理性才是好东西，但其实群众并不欢迎理性，而推送文明进步的主要东西也并非是理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