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群体领袖养成手册
本期节目文案5600字,音频约22分钟。这是我们解读《乌合之众》的最后一期节目。
前情回顾
先来回顾一下上期节目说了些什么,我们主要就是回答了一个问题,个人进入到群体之后,会性情大变,原因是原始本能的释放,在暗示和传染的影响之下被潜意识所控制。我们在这个答案的基础上再追问一层,那么决定群体行为的底层代码又是什么呢?
1、勒庞的回答是间接因素和直接因素,间接因素是观念和思想在群体当中的长期影响,直接因素是引爆群体行为的导火索。前者像是长时间的虫啃蚁噬,后者则是一次猛烈的台风,房屋看上去是被台风摧毁的,但其内部早就已经千疮百孔。
2、长期因素分别是民族性格、传统和时间。每个民族都在漫长的时间当中培养出了自己独特的性格与传统,这是别的民族不可复制的,也是短期之内无法改变的。
3、勒庞特别指出,我们以为通过政治制度建设和国民教育可以扭转一个民族的发展方向,甚至改变民族的整体性格,这其实是做不到的。首先,一个民族其实根本没有办法随意的选择制度,就像我们没办法决定自己头发和眼睛的颜色一样,统治方式是民族自己的性格所决定的,而并非某一界政府可以左右。其次,制度本身并没有好坏之分,只有合适与否。看似专注的君主制却成就了最民主的英国,而看似民主的共和制,在很多国家依然表现出了极端的专制主义。
4、那教育呢?在勒庞看来它即不能使人幸福,也不能教人道德,甚至他不能改变人的本质和性情。勒庞言重抨击了应试教育,认为应试教育给下一代带来的只有死记硬背和无条件的屈从。他推崇英国式的教育,放下呆板的教科书,到生产的第一线去,在实际的工作中锻炼人们最真实的生活技能。如果把人教成社会机器上的某个零件,那当零件找不到合适位置的时候,他就有可能变成一个会被轻易煽动的反动者,而如果让他成为一台自主的发动机,他就总能找到体现出自己价值的地方。
5、最后,决定群众行为的直接因素也有三个:
一是形象,群众很容易被鲜明的形象所打动,面对群众,任何的说理和论证在形象面前都是苍白无力的。
二是口号,人们总是把自己的希望寄托在一些似是而非的口号上,口号蕴含着巨大的力量。很少有人能真正理解自由、民主、平等这些大词的含义,但是无数的人却会为了这些所谓的意义甘愿赴汤蹈火。
三是幻象,我们从对自然的敬畏,到对神灵的崇拜,再到哲学和科学的崇拜,其实一直都在被幻象所包围着。凡是为群体提供幻象的都被奉为主人,凡是让幻想破灭的均沦为牺牲品。幻象带来的激情和偏执,让人类走上了文明之路。人类并非是理性的动物,偶尔感动,其实我们是感性的动物,偶尔才去思考。我们当然自觉理性是好东西,但是文明的主要动力却仍然是各种非理性的情感,像是爱、尊严、荣誉、宗教和爱国主义。
作为解读《乌合之众》的最后一期节目,今天要聊的话题,我想应该有不少同学都挺关心的。那就是如何成为群体领袖,作为领袖当然需要一些普通人不具备的特质,这可能并非人人都能修炼得来。但也还是有一些法门,是可以通过学习掌握的,比方说怎么让自己的观点影响他人,让自己的意见能够在群体当中得到广泛传播,比方说一些看起来简单却非常有效的说服技巧。这些确实可以帮助我们获得更多的影响力。
极端的人容易成为领袖
领袖的出现可以说是一种必然,因为这是群体的本能。
但凡组成群体,其中的个人就会本能的让自己臣服于某位领袖的统治之下。领袖的作用是统一群体的意见,并把它转变成实践的力量,转变成为改变现实的行动。有领袖的群体像是狼群,如果没有领袖,那群体不过是散漫而温和的羊群。
勒庞总结领袖需要具备的超凡特质,不是学富五车,聪慧过人,或是深谋远虑,都不是这些,而是极端。一个人最开始的时候可能和周围的普通人没啥差别,但是当这个人拥有了某种极端信念之后,群体就会开始欢迎他,群体欢迎使他更加极端,进而赢得更多人的拥戴,紧接着便顺理成章的成为了领袖。
这个论断是不是听起来太偏激,太没道理了,实在是难以接受。但是我们静下心来回想一下之前提到的那些关于群体的特性,群众并不拥有理性和智慧,他们要的就是简单,直接的理想主义信念,要的就是无视一切理想与现实之间隔阂的幻象,要的就是能摧毁一切阻碍的力量。那一位极端的领袖能给予群众的不就正是这些吗?
想想罗伯斯庇尔和希特勒,想想我们之前聊过的扎卡维和巴格达迪,以及那些被我们冠以乌合之众称号的民族运动的领袖,哪个不是极端分子的代表?
如果您觉得这些人都太负面了,那我们侧目看看乔布斯和埃隆·马斯克,这两个人,对于产品有偏执的要求,对于理想有疯狂的追求,对于身边的人表现出的是不近人情甚至是出口成脏的羞辱,他们都是同事眼中的“暴君”,都表现出了极端的特质。而正是这样的商业领袖,却追随者无数,创造了划时代的产品,领导着世界级的公司。
勒庞说,在那些容易兴奋的,半癫狂的,神经有毛病的以及处于疯子边缘的人中,特别容易诞生领袖。或许我们也不得不承认,疯子与天才之间只有一线之隔,这样极端的人格造就了极端的成功。
领袖特质:信仰与意志力
那极端的人之所以能够获得成功成为领袖,有这么几个主要的正面的原因,一个是极端的人会拥有坚定的信仰,而凡是能打动群众灵魂的人,无不拥有狂热的信仰。这让他的意见在群体当中获得了巨大的影响与支持。信仰,可以在他自己和群体的心中唤起一股坚不可摧的强大力量。
在人类所能支配的一切力量当中,没有任何力量能够与信仰媲美,说他能够移山填海都毫不为过。而这种信仰可以是宗教、国家、政治,当然也可以是组织和公司。而领袖个人的能力和禀赋都会在这种群体的信仰中被迅速的放大,最终付诸于群体的行动,左右现实世界的发展。
另一个重要的原因,是极端的人拥有无比的意志力。
一个人远远的看见南墙,调头离开了,那么是一个睿智的人。如果他撞到南墙上回头,那他是一个能够总结经验能够自省的人。而如果一个人不断的往南墙上撞,那他是一意孤行,但如果,他最后集结了越来越多的人把南墙给撞塌,冲了过去,那这个人毫无疑问就是领袖。
极端的人所具备的持久的意志力,是一种极为强大和罕见的品质。勒庞说没有任何人,包括自然和上帝都无法阻止他的步伐。
我们来看书中提到的一个例子:
在1854年,雷塞布从埃及人手上拿到了开凿苏伊士运河的权力,在此后的10年间,他将这条运河凿通,成为了第一个把大陆一分为二的人。他所做成的事情是过去3000年时间里,连那些最伟大的统治者都没能做成。在这项事业当中,雷塞布战胜了一切的阻力,英国人打击他,法国领事馆带头反对他,包括海军部长和那些工程师等等一切富有经验,受过科学训练的人,全部都成为了他的敌人,他们都站在科学的立场上,断定这将是一场灾难,可最终雷塞布还是把不可能变成了可能。
勒庞说,想要成为真正的领袖,光有狂热的信仰是不够的,还必须具备这般强大的罕见意志力,这也正是人类历史上宗教狂和野心家居多,而真正的伟大领袖寥寥无几的原因。
其实这个道理在我们自己的生活中是那么的显而易见,并不是说我们把自己塑造成为一个偏执和极端的人,而是一个人对一件事情有信仰般的狂热,并且拥有惊人的意志力将它持续下去。只要这件事情是在创造价值的,就算幸运女神把它拉进了黑名单,但凡有日积月累,水滴石穿的力量存在,我都绝不相信他终其一生都默默无闻,一事无成。
以上,极端的性格、狂热的信仰和持久的意志力就是领袖所具有的特殊品质。
领袖的动员手段:断言、重复、传染
我们接下来要说一说领袖需要掌握的动员手段,分别是断言、重复和传染。也是我们每个人都能够学习和运用的获得影响力的技巧。
首先是断言,你的观点一定要以是简洁有力的断言的方式呈现出来。
像是也许、大概、可能、应该,我个人认为,这些在我的节目中同学们经常反复听到的词语统统都要去掉。正如我们之前所说,群众不喜欢推理和证明,一个断言越是简单明了,越是言之凿凿,越是不容置疑,它就越有威力。
有个很有趣的例子,发生在16世纪的瑞士:
一个叫做帕拉齐斯的人被尊称为“炼金术师的顶峰”,他就言之凿凿对外宣称自己掌握了炼金术的全部奥秘。这般大话不仅没有引来嘲讽,反而引起了众多狂热信徒的崇拜。
这个帕拉齐斯年轻的时候就懂得如何用断言来蛊惑群众。他在33岁的时候就成为了大学的教授,也算是年轻有为了。在课堂上他非常傲慢,当众烧毁了许多前辈的著作,口出狂言说这些东西还不如他脚后跟所蕴含的智慧丰富。这种疯狂的举动迎来了学生们更加疯狂的崇拜。
断言的影响力让群体为之疯狂,特别是当群体陷入狂热之后,你需要做的就是大胆的给出结论,然后让人们为你镇臂高呼。
当然了,单单凭借断言还不足以让你的影响力持久绵延,接下来就要用到第二个手段,是重复,重复再重复。重要的话一定要说三遍,重复是最重要的修辞手法。就算是谎言,被重复了一千次之后也会成为真理。
断言在经过了不断的重复之后,才会在群体的头脑中生根,使人们把它当做真理接受下来。从生理学的角度来说,在我们的大脑中存在着一个无意识的深层区域,我们的行为动机就是在这里形成的。而那些被不断重复的断言,会进入这个无意识区域,到了最后,这个断言出自谁的口我们都会忘记,观念变成了我们自己的判断,并最终对它深信不疑。
我们可以想象看,那些令人们印象特别深刻广告,之所以能够有这么巨大的影响力,原因就在这里。像是恒源祥,羊羊羊;今年过节不收礼,收礼只收脑白金;牙好胃口好,蓝天六必治;德芙,纵享丝滑……这些广告语都毫无逻辑,哪里有什么因果推理的联系,但是这些断言式的内容在经过的不断的重复轰炸之后,都被深埋在了我的脑海中,有些广告都已经停播十几年了,我现在随口就能说出广告中的品牌。
在有了前两步断言和重复的铺垫之后,病毒般的传染就会开始发挥作用了,最终会成为整个群体共同的认知。关于传染我们聊过,传染来源于模仿,而因为我们大脑中镜像神经元的存在模仿就是一种天性。特别是之前我们提到的那些长期间接因素已经在群众心中埋下了共识,那么传染也就扩散得更为容易。
个人的影响力
当一个人的观念在经过断言、重复和传染而被普及开之后,他会因为环境而获得一种力量,这种力量就是影响力,或者我们叫他名望。勒庞认为个人的名望和影响力是比财富更加诱人的东西。
在现实生活中,一个人的影响力无论是以言论还是著作的形式变现出来,都可以对我们形成一种支配作用,让我们充满敬畏。
影响力这种东西啊,其实绝大部分人拥有的都是一些外在的,被赋予的名望,像是财富或者头衔。在生活中我们看到一身戎装的军人,披着法袍的律师或者是身居高位的领导都会肃然起敬。但是人们敬畏的是这些人的身份和权利,当他们脱下军装和法袍,离开自己的权杖,那他的影响力自然就会折损大半。
不仅仅是个人的名望如此,就连那些文学和艺术作品的影响力也依然如此。人们被这些事物在历史中所具有的影响力压迫着。比如说作为一个现代读者,要他去读《荷马史诗》一定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但是这部史诗的名望就放在哪里,没有人会站出来说不。
再比如说雅典卫城的帕特农神庙,只不过是一堆毫无生趣的破败废墟,但是他的巨大名望就是可以让过往的人都不敢有丝毫的不敬,甚至还要装出一副对伟大建筑的崇拜表情。
被名望包裹下的真实的人或事,他的本来面目到底如何已经无所谓了,人们只认名望,也只屈服于名望。
个人的影响力可以来源于社会地位,军事业绩或者是宗教敬畏,而其中最最重要的一个因素是你必须是一个成功的人。对于成功者的那些观念,就因为他成功的事实摆在了大家面前,遍不会有人质疑。因为你成功,所以你说什么都是对的。
成功就是通向名望的最重要阶梯,而成功者一旦失败,名望也就随之消失。英雄一旦在今日落败,昨天还爱戴他的那些人立马就会倒戈相向出手践踏。因为人们要为自己曾经向一个已经不复存在的权威点头哈腰而进行报复……
听着勒庞的这些话,对于今天的社会,又何尝不是一种深刻的讽刺呢?
暗自庆幸
其实想要获得名望,勒庞他自己便是一个极好的例子,他把自己的观念用断言的方式记录了下来,并在书中通篇的重复,重复再重复。这些思想经由只接受简单观点且丧失推理能力的群体,不断的传染扩散开来,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力。直到100多年后的今天,我们这些人仍旧对勒庞当年的文字充满了敬畏,对他这些简单明了,言之凿凿的言论,打心底里认同,并由衷的赞叹。
就如同我们第一期节目所说的那样,《乌合之众》这本书能够流传百年成为群体心理学的经典,这本身就在证明他的正确性。
勒庞何止是在展示群众的愚蠢,告诉我们说服他们的技巧,教会我们怎么获得影响力成为领袖。除此之外,更多的是他给了我们一副重新看待群体,看待社会,看到历史,看待文明,看待人性的滤镜。滤镜前后的世界,哪个才是我们愿意接受的真实呢?
想做众人皆醉我独醒的英雄吗?孤独的悲壮谁来欣赏呢?一个人的癫狂当然被视为疯子,而在群体癫狂中自持理智的人,不也同样也是大家眼中的病人吗?然而现在,我们还甘愿随波逐流沦为乌合之众吗?在这里有天然的正确性,有能轻易的获取的力量,有令人痴迷的信仰,这里能满足一切世俗的需要,难道不好吗?《乌合之众》是不是惊扰了一些本不该被唤醒的人,我们该称之为救赎,还是说他是一种放逐呢?
而且,你以为,我们真得有得选吗?如果我们身在1789,身在1939,或是身在1966,我们能选什么呢?在多少年后的今天,我们能够隔空观火悠然自得,讥讽前人的愚蠢和疯狂,为自己的聪明与理智沾沾自喜,这可真是一件非常值得庆幸的事情。而当下一个会被历史称之为教训的时间滚动到我们这些人面前的时候,我们有多少的自信让后人不为我们唏嘘,不让他们暗自庆幸呢?